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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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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那天,李老板的船隊順利抵達了京城。

這幾日,京城正在下小雪,路面積了寸餘厚的白雪,氣溫異常寒冷,一開門,刺骨的冷氣撲面而來,但這嚴寒的天氣都法撲滅李老板心頭的火熱。

路上,李老板就一直在琢磨,怎麽將這批貨利用到極致。銀子肯定是要賺的,此外,他還想用這批貨結交一批朋友,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以前,他的人脈關系多在廣州和江南,如今江南戰火不斷,經營的人脈算是毀得差不多了,廣州那邊又有個劉七壓他頭上,哪怕關系暫時緩和了,李老板也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的。所以他打算慢慢將生意的重心轉移到京城,在京城尋些合作夥伴和靠山就很重要了。

因此,到了京城後,李老板沒有急著出貨,而是安排了幾個夥計到城中的各大鋪子探路,詢問一下白糖、棉布、食鹽這類物資的價格,並讓人買了些樣品回來,跟自己的貨做比較。

這一比較,李老板就有些明白劉記商行的貨為何會賣得比較好了。

他家的白糖幹燥,粒粒分明,顏色偏白,看起來就比較幹凈,而買回來的這少量白糖,質量就參差不齊了,有的泛黃,有的裏面還有少量的雜質沒有清理幹凈。若是普通百姓,可能不會計較這點差別,可那些貴人的嘴巴挑著呢,寧可多花點銀錢也要買好的。

再說食鹽,官鹽顏色偏黃,嘗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澀味,劉記商行的只有一個鹹味,而且顏色白如雪,肉眼一看就高下立現。

棉布,劉記的也是細膩柔軟,花色多樣,種類豐富。

對貨物有了信心,李老板再來對比價格。

京城的白糖,這兩年價格有所回落,在一百一十文到一百二十文錢之間,視白糖的質量而定。食鹽價格則在三十文到四十文之間,各個店鋪的價格都有細微的差別,棉布則在四五貫錢之間,都比廣州貴不少,果然京城的有錢人就是多。

這些價格都比他的拿貨價高出了三分之一左右,即便扣除掉船運費,他也能賺一筆不少的銀子,難怪廣州那些商賈都想跟劉七打好關系呢,要知道他們的拿貨價可比李老板還便宜些。

李老板想到這幾年少賺的銀子,心頭滴血,懊悔不已。早知劉七還有這等本事,他當初說什麽都不會為了那點利益打壓劉記商行。

這事不能想,越想越後悔。

李老板趕緊將註意力轉移到了買賣上,他準備在京城選幾個合作夥伴,等賣完了東西,再想辦法,弄一批京城流行的貨物回廣州,又可賺一筆,不然空船回去,太虧了。

不過他在京城沒什麽根基人脈,也找不到人給他介紹不錯的商賈。若是一個個去調查,太費時間不說,也未必就能清楚地打探到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李老板想了個辦法,那就是高調入京,想辦法讓這些商賈們主動找上門,到時候他才從中擇優挑選。

這樣既不用他耗費心力到處去尋找買家,還因為有了競爭,可將手裏的貨物賣出更好的價格。

盤算清楚後,臘月二十五這天,李老板租了一個車隊,帶著大批的貨物進入京城,然後在租住的客棧門口一側支了個攤子,擺了些樣品,再在攤子上方掛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大量出售白糖、食鹽、棉布,只批發,不散賣”。

然後李老板又安排了兩個能說會道的夥計守在攤子旁,若有可能來詢問,有合意的就領進客棧,他親自跟對方談。

李老板之所以這麽自信,是因為他讓人打聽過,這幾年戰亂導致陸路運輸的物資比較困難,京城也缺一些好貨,尤其是到了年關,不管外頭是烽火連天,但京城是太平的,貴人們也是要過年的,這好東西總不愁銷路。

李老板猜得沒錯,攤子支起當天,就陸陸續續有客商前來詢問,想要拿貨。

李老板先是了解了一番對方的身份,大致需要多少貨,又報了個比市場價略微低那麽一點點的價格嚇退對方。

等人走後,他再跟客棧掌櫃的了解這些商賈的來頭,買賣有多大,風評如何。

他們這麽多人租住客棧,這點小事客棧掌櫃自是知無不言。

如此一來,李老板心裏很快就有了個小本子,將這些人分為了三六九等,哪些是不予理會的,哪些是重點客戶,要重點對待的,他心裏都有了一桿秤。

同時為了尋找到更多優質的合作夥伴,李老板還尋了些乞丐,給了一人十個銅板,讓他們幫忙在大街上給李記商行做宣傳。

這些乞丐拿了錢也是真賣力,故意在街上高聲議論。

“知道不,城東那家迎客居從南邊來了個商人,帶了好多白糖,還有鹽,棉布。搬運的時候,有個袋子破了,那白糖撒了一地,比地上的雪都白,我趴在地上舔了舔,真甜啊,我一輩子都沒嘗過那麽甜的東西!”

“你運氣可真好,咱們什麽時候再去那邊轉轉,說不定哪天他們的袋子又破了,咱們又有機會嘗嘗。”

“嘿嘿,我天天傍晚都去他們那邊轉悠,就是想碰碰運氣,下午一道去。”

……

這樣的議論在京城不少地方傳出。

當然,版本也各不相同。比如一個小乞兒繪聲繪色地說,他爺爺都快病死了,吃了那李記商行的白糖,一下子就又精神抖擻了,第二天都能下地了。

還有的版本是關於食鹽,有廚子用了李記商行的食鹽,客人將盤子都給舔幹凈了。

這些傳言雖然離譜,但城東迎客居客棧來了一個南方大商人,攜帶著大批物資的事算是在京城打響了。

李老板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上門有意跟李老板做買賣的商賈也越來越多,第三天,陸續有十幾人登門拜訪,李老板就沒空歇過,一整天幾乎都在接待客人。

李老板高興極了,在小本本裏劃出了五個最優人選,打算明日去拜訪這幾家,商量生意的事。

李老板為人雖不怎麽樣,但他挑選的這五家都是口碑很好,規模不大不小的商戶。跟這樣的商戶合作,既不會被對方拿捏住,又能從對方手裏獲取一部分資源,互利互惠。

像這次交易,有一部分貨,李老板就準備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換一批京城的貨物回廣州,賣給南來北往的商人,尤其是哪些長相怪異的外邦人,大賺一筆。

想法很好,殊不知他將陣仗弄得這麽大,早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白糖、食鹽都是極為重要的物資,尤其是戰亂持續,這些物資更為稀缺。

京中貴人早盯上了往年神出鬼沒的山岳商行,結果這都要過年了,還不見山岳商行的蹤影。如今聽說來了個李記商行那也是一樣的。

當天傍晚,燕王府上,幕僚就特意趕來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燕王。

“李記商行?不是山岳商行?”燕王蹙眉問道。

幕僚搖頭:“不是,這個李記商行的人很是高調,如今全城幾乎都知道他了。屬下派人上門打探過,他確實帶了大批的白糖、食鹽、棉布入京,有些找合作夥伴。殿下,當初太子招攬那個池家便得了不少好處,屬下瞧這個李記商行似乎也是想在京城找個靠山,不若將他納入殿下麾下。依小的推測,他這批貨估計要賣十幾萬兩銀子,是不輸山岳商行和池記商行的大商賈。”

十幾萬兩銀子,這誘惑確實大。

但燕王輕輕搖頭:“只怕這會兒盯上他的人不少,咱們不宜出手。”

燕王論寵愛不及太子,論外家勢力不如楚王,論戰功聖心不如晉王。他一直表現得人淡如菊,這時候若貿然出手,不是惹兄弟們忌憚嗎?引得太子針對他嗎?燕王可不會在這時候幫晉王和楚王吸引火力。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這批銀子落入別人手中嗎?”幕僚有些遺憾。

有這麽大筆銀子,能做很多事了。若是落入其他幾個皇子手中,壯大了對方的勢力,就等於削弱了他家殿下的勢力。

燕王嘴角勾起狡猾的弧度:“那可未必,這筆銀子咱們拿不到也未必是壞事。想辦法,將這個消息傳給曹主薄。”

曹主薄留守晉王府。

晉王打仗最缺的就是銀子,為這事,兵部跟戶部沒少扯皮。

而且皇帝對此也多有不滿,若是能想辦法自己籌措一筆銀子充當軍費,既解了晉王現在的困境,又暫時緩和了與戶部的關系,更重要的是延平帝會滿意。

就是為了替晉王挽回因為戰事不利日益減少的聖心,曹主薄也必然不會放過這麽個冤大頭。

而且因為有太子當初的成功案例,大家都看到了用商賈的好處,付出少,收益大,而且即便出了什麽事也不會波及自身,舍了便舍了。

這樣以小博大,又不會反彈的好事,誰不想要。

也就是京城這些大商賈背後大多都有人,不然太子和晉王早對這些家夥下手了。

幕僚聽完後,也跟著笑了:“還是殿下這招高,屬下這就去安排。”

入夜後,曹主薄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府休息,剛用過晚膳,準備休息時便接到了下人來稟告。

聽完後,曹主薄臉上的皺紋緩緩堆起,露出一個看到肥羊的笑:“李記商行,南邊來的,帶了大批的重要物資,好,很好!”

這不是專門給晉王準備的嗎?

次日清晨,他便安排了人去迎客居。

彼時,李老板正穿戴一新,準備去拜訪幾個他看好的商戶,談合作的事,結果還沒出門就接到下面的人說草曹大人有請,邀他上門做客。

李老板看著傳話的侍衛,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對方出了門。

等進了晉王府後,他震驚不已。

想他這樣的小人物,連想見黎丞這個知府一面都不容易,如今竟被邀請進入晉王府中,這可是何等榮耀的事。

李老板心裏的激動難以言表,他舔了舔唇,眼睛規規矩矩地看著腳下的路,不敢亂看,唯恐觸怒了貴人。

領路的仆從將其帶了偏廳,讓其稍等。

李老板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個時辰,這才看到一角繡著吉祥雲紋的袍子出現在門口,緊接著,一個官員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李老板連忙局促地站了起來,給對方行禮:“草民見過大人。”

曹主薄一掀袍子,先落座,然後擺了擺手:“坐吧,李安和是吧?”

“對,是草民。”李老板連忙說道。

曹主薄微笑著說:“鄙人姓曹,是晉王府的主薄,聽說你運來了大批的物資入京?”

李老板臉上揚起諂媚的笑容:“只是一些俗物罷了,不值幾個錢。”

曹主薄輕輕放下茶杯,笑看著他:“李老板客氣了,我可是聽說李老板帶了大批的白糖、食鹽等物進京。不知李老板的這批貨物可否尋到了合適的買家?”

李老板思量了一下,選擇半真半假的回話:“這,已經有幾個了,還在商談中。”

曹主薄挑眉:“哦,本來我還說,若是李老板沒尋到合適的買家,幫李老板介紹幾個的。”

李老板有意跟對方攀關系,忙笑道:“還沒定下來,若曹大人這裏有合適的人選,那草民感激不盡。”

曹主薄滿意地點頭:“我就喜歡李老板這樣的痛快人。既然李老板開口了,許莊,去將人請進來。”

很快,下人就領著一個掌櫃打扮的男子進來。

那男子先給曹主薄行了個禮。

曹主薄這才給他們雙方介紹:“李老板,這位是京城虞記商鋪的東家,虞泰,他的買賣做得不小,應能吃下你所有的貨物。”

虞泰朝李老板拱了拱手,笑著道:“李老板這批貨我包了,價格保你滿意。不知李老板帶了多少貨過來?”

李老板想了想,如今既已答應做買賣,自己帶了多少貨最終也是瞞不住的,何必為了這事得罪晉王府呢。他有意賣曹主薄一個好,因此實話實說,將貨物的種類數量如數報出。

虞泰聽後很是滿意,笑瞇瞇地說:“李老板,你這批貨我都要了,這樣吧,白糖我給你六十文一兩,食鹽二十文一斤,棉布兩貫錢一匹,絕不虧你。”

李老板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報的什麽價?他從劉記的拿貨價都不止這點,若是答應了,辛辛苦苦跑這一趟,非但賺不到銀子,還要貼不少錢進去。

要知道,為了拿這批貨,李老板可是將全副的身家都壓上了,連自家住的房子都活當給了當鋪。若不賺錢,不少東西都贖不回來了。

李老板自是不樂意,但又怕得罪虞泰背後的晉王府。

瞧出他的不情願,曹主薄緩緩開了口:“李老板,晉王殿下正缺一名軍需官,若是你能幫其籌措一批物資,等事成之後,這個位置便是你的了。”

李老板明白了,瞧上他貨物的不是虞泰,而是晉王府。

這事還容他拒絕嗎?

李老板有些後悔,早知道前幾天就不拿喬的,不貪圖多賣些銀子的,若是早點將買賣談妥,貨物賣了,拿了銀子回去,也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晉王府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對方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螞蟻沒什麽兩樣。如今對方還要臉,願意跟他好聲好氣的商量,他多少還能保住一部分本錢,不至於一無所有。

仔細權衡了一番,哪怕是心在滴血,李老板還是不得不答應了這個苛刻的價格。

曹主薄滿意極了:“以後都是自己人了,在京城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難處,你盡管說。”

得了這句話,李老板心裏稍稍安慰了一些,勸自己,雖說付出了大筆銀子,可好歹得到了一座大靠山。

隨後就是虞泰與他交接,雙方商量好,下午虞泰便派人去提貨。

李老板這才帶著沮喪的心情出了晉王府,返回客棧。

剛走到客棧門口,等候的夥計連忙迎了上來,說道:“老爺,國子監司業秦大人在等您。”

因為出了芙蓉院的事,秦賢被罰,由三品貶為了四品的國子監司業。

李老板如今聽到貴人就有些心驚膽戰的,但對方是官,他是民。對方登門拜訪,他只能誠惶誠恐地招待。

李老板快速進了客棧,看到了秦賢,連忙行禮:“草民見過秦大人。”

秦賢笑呵呵地說:“李老板不必多禮,我今日來,是因為太子殿下聽說你帶了一批京城急需的物資入京,殿下很是重視,讓我來拜訪李老板。”

“秦大人言重了,就是些俗物,不值什麽錢的。”李老板連忙說道。

他現在是怕了這些貴人,生怕對方不懷好意。

秦賢慢悠悠地說:“怎麽會,白糖、食鹽都是京城緊缺之物。剛才我已問過你們的夥計了,聽說你們帶了十幾萬斤入京。”

李老板真是想解雇了這個嘴巴不把門,什麽都往外透露的夥計。

“就,就一些小本買賣。”李老板趕緊說道。

秦賢見他似乎有些不識趣,一直在推脫,冷哼了一聲道:“怎麽,李老板是瞧不起本官嗎?還是瞧不起太子殿下,連句實話都不說。”

李老板連忙惶恐地跪下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秦賢臉上又堆起了笑容,假惺惺地說:“李老板,跪什麽跪,快起來,都自己人,何必行此大禮。”

又聽到“自己人”,李老板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算是明白了,這些貴人的自己人不好當,難怪當初傳言池家攀上了太子殿下,最後卻又莫名其妙跟反賊扯上關系,流放去了廣州呢。

他如今也想著對這些貴人敬而遠之。

若是三四年前,他手裏還寬裕闊綽的時候,讓他出一筆銀子打點,攀附上這些貴人,他很樂意。可如今這些貨物是他翻身的本錢,他的所有,再讓他放血,李老板就不樂意了。

李老板心頭一橫,幹脆將晉王府給搬了出來:“多謝秦大人。剛才草民被晉王府的曹主薄叫了過去,讓大人久等了。”

秦賢眼睛一瞇:“姓曹的叫你過去?幹什麽?他們是想脅迫你嗎?李老板,你別怕,你說實話,太子殿下會給你做主的。”

饒是李老板這種半點政治鬥爭經驗都沒有的小白也聽出了不對。他哪敢得罪晉王府啊,連忙搖頭說:“沒,沒有的事……就,就是派草民過去問了問話。”

李老板都後悔提晉王府了,本以為能嚇退這個秦賢,哪曉得這人如此不好搞。

秦賢嚴厲的表情緩和了下來:“這樣啊,那就好。對了,你那批貨賣了吧,賣了多少銀子?”

李老板這回不敢耍滑頭了,趕緊說:“賣了,就賣了四萬多兩。”

“這麽點,不對吧?”秦賢將茶杯重重擱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李老板是不是認為我這人好糊弄啊?”

李老板連忙否認:“沒有的事,秦大人,我的貨賣給了虞記商鋪,他們就出這麽多銀子。”

他將價格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秦賢。

聽完後,秦賢冷笑,好個晉王,真夠狡猾的,弄這麽一出,這商人膽子小,也只能自己吃下這個啞巴虧,晉王得了大實惠,還半點把柄都不留。

怎麽能這麽便宜了他們呢?

秦賢笑呵呵地說:“這價格也太便宜了吧,這樣,你的白糖,七十文,棉布兩貫兩百文錢,食鹽給你二十二文一斤,我都給你包了。”

李老板很心動,但他哪敢毀晉王府的約,苦笑著說:“這,多謝秦大人,只是我已經先與虞大人他們說好了。”

秦賢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你們簽定了契書嗎?讓我瞧瞧。”

李老板拿不出來,只得搖頭:“沒,只是口頭上說好了。”

“這不得了,做買賣,價高者得之,這個道理李老板比我懂才是,你們又沒立契,如今我出的價格更高,李老板將貨賣給我,也實屬正常。”秦賢當即拍板,“拿筆墨紙硯過來。”

根本就不容李老板拒絕。

最後李老板就這麽趕鴨子上架,跟秦賢簽了契書。

等送走秦賢,他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大冬天的,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往下滾。

夥計連忙將其扶了起來:“老爺,老爺,您怎麽啦?您撐著,小的這就去請大夫。”

李老板擺手:“不用,扶我進去坐會兒吧。”

他還要想怎麽跟晉王府交代。

直到此時此刻,李老板心裏才有了絲絲懺悔之意。

當初劉七被他這麽壓制針對,強賣強買,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無力?

這算不算一報還一報?

在廣州時,他心裏對劉七頗為記恨,怨恨對方心眼小,報覆心強,以勢壓人,讓他的生意每況愈下,斷了他的財路。

可如今將劉七的手段與京城這些人一比,豈止是溫和,簡直連報覆都稱不上。

李老板懊惱地抱住了頭,發出一聲苦笑。

事到如今,他該怎麽辦?

李老板完全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只能這麽一直拖著,直接就拖到了下午。

然後秦賢派出的車隊和虞泰的車隊在客棧門口狹路相逢了。

雙方都是來拉貨的,一瞧對方的樣子便明白了什麽,立即黑著臉讓人去請李老板。

李老板牙關打顫,知道今日自己勢必是要得罪了一方了。他慢吞吞地走出門,苦笑著對虞泰說:“虞,虞老板,他們出價更高,咱們還沒簽契書,小的便將貨物賣給了秦大人,實在是不好意思。”

虞泰臉都黑了:“李老板,你上午可是答應得好好的,將貨賣給我們的,你這算什麽?”

秦賢那一派的人樂得看虞泰吃癟,笑呵呵地說:“虞老板,這話就沒道理了,你們又沒定下契書,交付定金,只是口頭上的約定,人家李老板完全可以將貨賣給價高者啊。”

虞泰不理他,只追著李老板:“李老板,你背信棄義,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這不是李老板第一次“背信棄義”,但這次他實在是冤枉,他完全是被迫的,沒得選。

“這……虞老板,下次吧,下次我的貨一定先賣給您,您看成嗎?”李老板拱手求饒,希望對方能放他這一馬。

虞泰可不是那麽好打發的:“李老板,下次是什麽時候?你給我說個確定的期限。”

李老板那說得出來啊,他現在手裏這點錢,根本拿不了這麽多貨。而且只要能離開京城,他絕不會再來了,這地方就不是他這等沒有根基的小商人能呆的。

“虞老板,您再寬限我一些時日吧,您放心,我一定給您個交代。”李老板苦澀地說。

虞泰沒那麽好打發,直接道:“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除夕那天,你若還不能將貨交給我,咱們就衙門見。讓衙門來斷你貨物一家兩賣之事。”

“三天太短了,虞老板,你能不能多寬限我一段時間,這麽短的時間,我哪湊得齊啊。”李老板趕緊求饒。

但虞泰根本沒理他,瞥了一記對面得意洋洋的秦家人,轉身就走。

秦家壓了虞泰一頭,很是得意,大大方方地將貨物全拉走了。這麽多貨物整整拉了大半天,幾十輛馬車來回跑了好幾趟,直到天黑才全部拉走。

看著空蕩蕩的庫房,李老板癱坐在地,完全不知道怎麽辦。

他不可能在三天內變出這麽多貨物,根本做不到虞泰的要求。那這官司他是吃定了。

他一個外地來的商賈,半分人脈都沒有,如何打得贏背後站著晉王府的虞泰。

李老板感覺自己這回死定了,別說錢財,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在京城。

他深深地後悔了,他幹嘛要不甘心,非要做買賣,守著家裏的鋪子,買點田產做個地主不好嗎?

這下好了,李家三代積累的家業,全敗在了他的手裏,他如何回去面對家中老母妻兒,死後如何面對李家的列祖列宗?

想到這些,李老板一個大男人竟忍不住嗚嗚哭了出來。

這個事在京城商圈很快便傳開了,畢竟有不少商賈來找過李老板,想買他的貨。

當時因為李老板刻意開的高價,拿回去沒什麽賺頭,商賈們都猶豫不決,準備再觀望觀望,哪曉得半天功夫,李老板的貨都被秦家下面的商鋪給買走了,而且還差點跟虞家打起來。

不少當初氣惱李老板漫天要價的商賈狠狠出了一口惡氣,說了一句該。

不賣給他們,這下好了,賣給貴人們,能有好果子吃嗎?

而且不買就不買吧,他們又找到了新的貨源,山岳商行來了,就在碼頭上,只等一天,讓他們趕緊拿銀子去卸貨呢,誰還管這個李安和啊。

唯恐貨又被搶光了的商戶們連夜去了碼頭。

而池正業也從商賈們口中得知了李老板的遭遇。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得虧公子想得周到,否則若是沒有李老板在前面擋著,今日淪落到這番田地的就是他們山岳商行了。

太子與晉王的爭鬥白熱化了,雙方都越來越不要臉了。

想當初,對他還以誘哄為主,如今淪落到了李老板身上,簡直跟土匪沒什麽兩樣了。

哪怕不喜歡李安和這個人,此時此刻,池正業也有些同情他,因為他們都是權貴鬥爭的犧牲品。

等賣完了東西,他懷著沈重的心情到了後面那艘船上,推開船艙門,對坐在裏面的劉子岳說明了情況。

劉子岳不放心,也悄悄跟來了京城。

但未免有人認識他,暴露他的身份,劉子岳一直在船艙裏歇著,沒在人前露過面。

如今聽完池正業所說,他的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太子和晉王的吃相未免太難看了,這跟強搶有什麽區別?

對李老板尚且如此,若有朝一日知道他有多於李老板十數倍的財富,那還能放過他?

劉子岳心裏升起了極重的危機感,同時,也對晉王、太子等人厭惡不已。

“公子,李老板的貨比咱們少都被盯上了,我們山岳商行的貨比他多了一倍不止,怕是會被盯上,咱們還是盡早離開京城吧。”池正業同情李老板歸同情,但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事是什麽。

他們這一趟三艘船,賺了二三十萬兩銀子,京城附近幾個州府的商賈都來采購他們的貨,如此大的體量若被這些缺錢的權貴知道,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劉子岳點頭:“是要啟程,但留一艘沒有標記的小船給你。你上岸一趟,去京城找李安和,不要被人發現。”

池正業有些意外,但又覺得正常,公子雖出身富貴,但卻從不做用權勢欺壓人的事,他尤其厭惡這點。如今李老板也算是代他們受過,公子肯定不會看著不管。

只是他有些擔心:“公子,您是讓小的將李老板帶走嗎?”

劉子岳道:“帶走之前,再做一件事。虞泰要狀告李安和,可不僅僅是為了貨物的事,他明知三天內,李安和拿不出這樣大量的一批貨,還提這種要求,真正要針對的是太子一派,李安和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秦賢可是太子側室的父親,妥妥的太子黨。他與民爭利,中間截胡,說出去可不好聽,要是官司打起來,曠日持久,太子的名聲必然受影響。

而虞泰雖是晉王的人,但這到底是臺面下的事。如今晉王在外打仗,完全牽扯不到他身上。

池正業不知道這裏面還有這樣的彎彎道道,聽完後目瞪口呆:“那,李老板不是做了他們雙方的筏子,最後不管哪一方吃了虧,都會算到他頭上。”

“沒錯。”劉子岳說,“李安和做生意的手段雖上不得臺面,但到底罪不至死,他已經受到教訓了。想必秦賢沒給餘下的貨款,說不定還想賴賬,你悄悄去見李安和,讓他主動找到虞泰,向虞泰賠罪,將那張秦賢的欠條送給虞泰作為失約的賠禮,虞泰就會放過他了。”

池正業點頭:“這倒是個辦法。就是,這應該是李老板所有的家底了,他不一定舍得。”

劉子岳冷笑:“李老板是個聰明人。他若不相信,你讓他去秦府要一要,看能否要回這筆銀子,到時候他就死心了。他要不回來,不若將欠條送給虞泰,既能讓他脫身,又能讓太子和晉王兩派因為這五六萬兩銀子的欠條對上,也幫他出口惡氣,總比什麽都沒得到,還將自己搭在這裏頭強。”

這倒是,池正業當即應了下來:“小的這就喬裝出進城。京城是非多,公子不宜在碼頭久留,您先行一步,我與李老板晚些跟上來。”

劉子岳頷首:“山岳商行樹大招風,確實不宜留在碼頭,你走後,我們就啟程,我們在膠州會合,你小心些,若李安和不聽勸,還舍不得那銀子,也不必管他,你及早脫身,切不可在京城久留。”

說完,劉子岳最後又派了四個身手好忠心耿耿的船員隨池正業一起去京城辦這趟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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